一座座城市高楼拔地而起,高空外墙清洗行业也应运而生。但在高空清洗行业发展的同时,困惑与隐忧也一直如影随形。2015年7月24日,西安两名蜘蛛人命陨高空;8月20日,突起大风将长春5名作业蜘蛛人困在了高空。连日来,接连不断的新闻事件将“蜘蛛人”这一高危职业,再次推入了公众视野之中。近日,本报记者正常采访了贵州省相关从业人员及行业机构,对“高空清洗”行业进行了调查。
一位蜘蛛人的“秘密”8月15日,天气晴。贵阳市花果园E区,13栋和14栋连接处天桥的玻璃顶上。腰上拴着安全带和护绳、安全绳,脚上穿着防滑雨鞋,22岁的唐荣坤在玻璃上缓步挪动。
他这天的工作是清洗天桥顶上的玻璃,从天桥顶到地面,大约6米左右的高度,唐荣坤从早上8点就开始工作了。水管冲水、拖把拖洗,腰上的两根绳子在6米的高空中轻轻摇摆。
这是他做高空清洗的第二年。去年8月,唐荣坤在师傅及本家叔叔唐登宪的带领下,踏进了“高空清洗”行业。
第一次“实战”是在观山湖区新世界小区,一栋三十多层的高楼,楼高近百米。第一眼从楼顶往下望,唐荣坤的心里是忐忑的,从小就喜欢爬树,他认为自身不怕高,“但站在那么高的地方,说不怕那都是骗人的。”唐荣坤坦然道。
从业至今一年多,不管是百米抑或三百米,“高度”对于目前的唐荣坤来说,早已不是问题。但对于这份工作,唐荣坤还是爱不起来,唯一能吸引他留下的,就是每个月6000元左右的收入。有时候悬吊在高空擦着玻璃,看着写字楼办公室来来往往的白领,唐荣坤还会很羡慕,透过擦干净的玻璃向里瞧,“在办公的地方里上班还是舒服些。”在唐荣坤家里,这份工作仍是一个秘密,“这份工作太危险了,说了也只是让他们担心。”唐荣坤说。
2015年7月24日,西安两名蜘蛛人在作业时突遇大风,几番撞击后当场死亡。唐荣坤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这条新闻时,“心里顿时就凉了一大截”。“做这行的都知道,身体不适、喝酒了、心情不好、天气不好,通通都不上工。”唐荣坤说,但即便如此,谁也不敢百分百保证悲剧不敢发生。
记者走访多位“蜘蛛人”发现,干一天近300元的工作收入,让他们舍不得离开,“家政服务一个月才2000多元蜘蛛人虽然风险大,但来钱快。”唐荣坤说。
贵州亦兵保洁服务有限公司成立于2010年,从事高空清洗业务已近五年。公司副总经理邓书伟和记者说,“高空清洗”蜘蛛人之所以事故频发,不仅是行业性质所决定的。深层诱因,还源自目前高空清洗市场的混乱。
邓书伟向记者介绍,目前的高空作业分为两种,其悬吊分为两类,一是吊篮,二是吊板。考虑到操作的便利性、清洗作业长时间的停留,外墙清洁通常用吊板。
在邓书伟的办公室,他向记者展示了营业执照、税务登记证、组织机构代码证、安全施工许可证、建筑物清洁养护施工公司资质证书、《座板式单人吊具悬吊作业安全技术规范》培训证书。邓书伟和记者说,其中,由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建设行业分会建筑物清洁委员会颁发的“安全施工许可证”、“建筑物清洁养护施工公司资质证书”,中国职业安全健康协会高空服务分会颁发的《座板式单人吊具悬吊作业安全技术规范》培训证书,是目前业内从事高空清洗最认可的“敲门砖”。而针对高空清洗“蜘蛛人”,还需要拥有高空服务业分会颁发的《高空清洗人员上岗证》,抑或国家安监局颁发的《特种作业操作证》,两者都是业内认可的。
但目前的贵州高空清洗企业,并没做到“一企一证”、“人手一证”,邓书伟说,企业和从业人员没有经过有关专业培训,操作不规范现象时有发生。
据2014年贵州省家庭服务业协会调查的有关数据显示,全省拥有相关资质的高空清洗企业约100家左右,但实际从事高空清洗的企业,约有300家。可统计的、持证上岗高空清洗的“蜘蛛人”约300人左右;而整个行业的从业蜘蛛人有近3000人,这一个数字还不包括“马路游击队”和“黑公司”的从业人员,“整个行业的散兵游勇不在少数。”贵州省家庭服务业协会常务秘书长顾震德说。
40岁的杨炳芬是高空清洁行业中少见的“女蜘蛛人”,她和记者说,她所在的观山湖区金华镇翁井村,几乎每家都有一个“蜘蛛人”。从事高空清洗5年,杨炳芬的手艺都是村里的亲戚“带”的,并没有参加过任何正规培训或考取资质证。以老带新、师傅带徒弟,杨炳芬和记者说,他们村的人都是这样“学出来”的。
记者了解到,令人尴尬的是,除了国家安监局颁发的《特种作业操作证》外,由高空服务业分会等颁发的各类资质证,在业内虽然认可度较高,但也只有行业自律的作用,“部分地方政府部门并不认可。”顾震德无奈地说。
记者查阅有关的资料发现,针对高空外墙清洗,2009年,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发布的《建筑外墙清洗维护作业规程》就有具体规定,高层外墙施工需穿防滑鞋,冲洗须穿胶鞋、雨衣及戴防护眼镜、手套;实施工程人员必须通过技术和安全教育培训,拥有高空作业操作证书等。此外,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、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,2009年就发布了强制性国家标准《座板式单人吊具悬吊作业安全技术规范》,其中“资格要求”提到,采用座板式单人吊具悬吊作业的企业应取得相关安全资质;作业人员应接受相关岗位培训,取得座板式单人吊具悬吊作业操作证后,持证上岗作业。
但让企业困惑的是,标准由谁来监管,资质由谁来颁发,并未在相关文本里明确说明。
记者分别向贵州省安监部门、贵阳市住建部门咨询,两部门工作人员均和记者说,没有针对这项事项的相关资质认定及颁发,更遑论监管。
顾震德和记者说,2011年,他曾拿着某高空清洗公司操作不规范的照片,向有关安监部门举报,却被对方以自己“不是主管部门”之由而拒之门外。
中国职业安全健康协会高空服务业分会副会长刘宇用“无人管”三个字,来形容目前的高空清洁行业。资质认定不清,“市场之间的竞争又以价格定英雄,竞争优势落在低成本投入和管理松散的游击队手里,安全风险隐患增多。”刘宇说。
2009年12月,中国职业安全健康协会高空服务业分会成立,针对企业及从业人员展开了相关培训及资质认定,据业内人士介绍,这是目前行业内认可度较高的一类资质证。
“但这样的资质认定也是企业自愿自发获取的,没有一点强制力度。”顾震德和记者说,“即便发现企业、从业人员操作不规范,行业协会也没有一点权利对其进行处罚,只能运用协会力量规范会员单位,”至于会员单位之外的其他高空清洗企业,更加无力制约。
市场需求还催生了“买卖资质”现象的发生。“有些所谓行业协会颁发的资质证,其实什么培训也没有,就是纯粹的金钱买卖,800块钱一个。”顾震德向记者透露。
“失范”的高空清洗市场除了提高“乙方”从业人员的安全风险隐患,无形中也增加了“甲方”的风险。由于没有经过专业训练,“马路游击队”、“黑公司”代代相传的清洗经验不仅在安全性上有所欠缺,对外墙清洗也存在“毁容”危险。邓书伟和记者说,据他了解,由于操作不当,贵阳市内喜来登酒店、铂尔曼酒店等多栋建筑都曾有“被洗坏”的经历,原本色调统一的瓷砖表面因强酸腐蚀,变得色彩斑驳,“后来企业又不得不花三倍以上的价格去补修。”邓书伟说。
按照正规公司的市场报价,目前市场上的外墙清洗价格差不多是2.8元/平米。但这些招标项目,经常被一些“马路游击队”以低至1.8元/平米的价格“截杀”。贵州“指尖上的家”商务服务有限公司负责人金鑫和记者说,“蜘蛛人”一天的工资差不多是300元起,正规公司的业务量不稳定,最多只养得起三个蜘蛛人,“他们的收入较为稳定,包括基本工资加业务提成。”金鑫说。
而没有基本工资的“蜘蛛人”,就经常跳槽单干、找外快,“拉上几个人单干的人,凑在一起,又是一个游击队。”邓书伟说。
对于“甲方”来说,“乙方”该如何明智的选择,也是一个“捋不清”的难题,大多数招标企业对高空清洗的选择要求比较模糊,“不知道拿什么标准评定”,邓书伟说,“规模小一点的企业,对乙方资质要求不高,多受成本驱使;规模大的企业,才相对严格一点。”
2013年,贵州某科研单位外墙清洗招标,邓书伟拿着这些齐全的资质去竞标,却不被该院认可。“他们要我拿贵州出具的资质证,我当时就告诉他们,贵州没有一个部门发得了这种证。”邓书伟说。
记者在走访贵州高空清洗行业时发现,“求行政主任部门介入”已成业内人士的共同心声。顾震德和记者说,全国其他省市已在做这方面的探索。在北京,高空服务业分会已与北京市工商局紧密协作起来,“高空分会颁发的资质证,已成为成立高空清洗企业的必备条件。”中国职业安全健康协会高空服务业分会副会长刘宇向记者介绍。
与贵州相邻的昆明、成都等城市家庭服务类行业协会,正在联合地方安监部门制定规范企业评判标准。而在陕西、安徽等省份,涉及高空清洗行业的清洁行业协会即将成立。此外,贵州省清洁行业协会也正在筹备当中。
“贵州省清洁协会成立后,将对高空清洗行业的发展进行引导,推广行业资质的认定,以规范整个行业。”顾震德说,但协会的成立主要是用以行业自律,更重要的还是行政主任部门的介入,“在人员培训、资质认定、行业监督管理上,逐步完善。”